點、線與雲 — Iannis Xenakis的音樂模型

上一篇文章，我們介紹了希臘作曲大師Iannis Xenakis，與他的主要作品之一《Metastaseis》（連結點此：《Metastaseis》— Iannis Xenakis的戰爭聲音記憶）。在聆聽《Metastaseis》時，你可能會感覺到自己就像是身處在一場沙塵風暴的中央，緊湊堆疊的滑音就像是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不穩定氣流，將我們隨之捲入，揚起後墜落。

《Pithoprakta》

事實上他時常把自己的音樂比喻成像是自然中的氣體與雲一樣。在他1955年的作品《Pithoprakta》中，他甚至更進一步，直接將氣體運動定律套用至作曲概念上。《Pithoprakta》為Xenakis於1955年所創作的管弦樂曲，其中包含46件弦樂器、2把長號、一座高音木琴與木魚，他把每件樂器都看作為一個獨立分子，依據布朗運動的「溫度越高時，分子的運動越活潑」原則，將氣體分子在空間中的運動化做為弦樂器於音高範圍內的運動。

他將他的計算繪製成座標圖表，x軸代表時間，y軸則代表分子的速度。他接著把這些記錄下來的座標點用線連接，以顯示速度如何根據溫度、壓力參數而隨時間變動，最後再將各分子的速度轉換成各個樂器的音高變化。不同於《Metastaseis》中使用的滑音，《Pithoprakta》善用大量的撥奏（Pizzicato）來製造出密集的聲音粒子，以形成雲狀的聲音體。

《Pithoprakta》

顆粒合成

複雜的結構之下有著嚴謹的規律，Xenakis 的「聲雲」（Sound Cloud）從近處觀察，看似一團隨機移動的聲音分子，然而從遠處觀看，整體仍然擁有平均的方向與具體形狀。

「我們可以將一個複雜的聲音想像成絢麗的煙火。煙火中的每個光點在陰暗的天空中轉瞬即逝；然而一個煙火中，卻有成千的光點以這樣一種方式組織起來，它們的快速與連續性將它們的短暫存在構成了形狀與螺旋，緩慢展開。」

「所有的聲音都是由微小的聲音粒子所組成的。」聲音即是聲音粒子的特定組合。Xenakis於50年代後期所提出的「顆粒合成」（Granular Synthesis）概念，便是建立在「聲音的粒狀性」這項基礎上。（更多關於顆粒合成：把聲音切成顆粒！用Max/MSP來編寫「顆粒合成(Granular Synthesis)」效果）

不滿足於傅立葉加法合成（Additive Synthesis），Xenakis認為週期性的聲音是沈悶、乏味的。為了使聲音形成非週期性的混亂結構，他主張聲音需要一種新的拆解方式，來足以涵蓋所有聲音的可能性，從噪音到週期性的聲音。於是Xenakis將聲音解構成微小的聲音分子，同時假設每個聲音粒子並不是均勻分佈在時間上的，也不是照著規律排列的，而是隨機分散的。他不把sine波等可無限延伸的三角函數看作組成聲音的基本單位，他則是認為，聲音的基本單位是那些需要被精準定位在時間軸上的「顆粒」。

他在他的著作《形式化的音樂》（Formalized Music 1971）中寫到：「只要考慮雲狀的聲音粒子，及其在壓力-時間座標上的分佈，我們便可以繞過繁複的諧波分析與合成，創造出從未存在過的聲音。」Xenakis認為，透過顆粒合成技術，我們不僅能夠做出古典樂器的聲音，或著具像音樂所偏愛的那些聲音，我們還可以做出迄今難以想像的聲音擾動。

顆粒合成的雲狀聲音粒子。 Picture originated from：Music and Computers

《Analogique A-B》

《Analogique A-B》是第一首使用顆粒合成技術所做的曲子，也是Xenakis將顆粒合成運用至弦樂曲上的一大嘗試。《Analogique A》與《Analogique B》需同時播放，其中《Analogique A》以弦樂做為編排，經由隨機過程（Xenakis在這裡所採用的是「馬爾科夫鏈」Markov Chain）決定聲音的頻率、強度和密度範圍。 而《Analogique B》則是由 4 個音軌組成的磁帶音樂，透過環繞音樂廳的8個音響播放。

《Analogique B》的音響擺放位置。 Picture originated from：granularsynthesis.com

《Analogique B》並不是藉由電腦達成的，而是Xenakis手動地將錄音磁帶剪成許多極小的片段，重新的黏貼及排列它們。《Analogique B》以電聲回應著《Analogique A》的弦樂，既是傳統樂器與電子音樂間的對話，也是微觀與巨觀、感官與結構間的抗衡。Xenakis將自然現象與機率運算從物理場轉移至聲場，進而從粒子的角度帶領我們進入聲音的微觀世界。由點至線再到雲，他的音樂模型不僅為電子樂賦予嶄新的生命力，更為管弦樂再生了新的可能。

Yuchin

誕生於千禧年，喜歡日落。